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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章 狐尾草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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像一尊佛像矗立在兩側,將他阻攔在外。昊月從容落在他面前,與他躬身行禮。

白容見了昊月,立即喜上眉梢,道:“吾兒來的正好,你的侍衛不讓我進,快帶我去看看瑤音!她生了吧?是男孩還是女孩?”

“女孩。”昊月說完便覺著不對勁,皺眉道:“你怎知瑤音生了?”

“算算日子也該是這幾日了。當日我給瑤音吃了同歡果,必然一次有效,花開結果~”風白容揚起下巴,一臉驕傲。

昊月心一緊,驚道:“帝瑤是我的女兒?”

白容錯愕:“不是你的還能是誰的?”

昊月心中一暖,雖然一直覺得帝瑤很得自己歡喜,卻不想她竟真是自己的孩兒。他總算明白,或許這樣的感覺,就是傳說的血濃於水。昊月思念如潮,立即帶著白容前行:“我這就帶你去看她們。”

白容大力點頭,提起兩籃雞蛋,走在前頭。可誰知,侍衛們就像不認識昊月,依舊支起武器,將他一同攔下。

“天門重地,閑人免入!”侍衛就像石像,眼神空洞,沒有神采。

“天君你們都不認識?我……”白容剛又撩起袖子,便被昊月攔下。

“有些不對勁。”靜,靜得有些駭人。

“不對?哪裏不對?”風白容四下張望,只見雲海在下,如夢似幻。擡起頭,離恨天上萬裏無雲,天朗氣清。

昊月擡頭看了看,試探性的伸出手,五指握拳,天幕就像一塊布一般,被他抓在手裏,捏得粉碎。結界一破,太平假象消失,只見離恨天上遍布焦灼,滿布瘡痍,隨處可見燒焦的屍體上瞪著死不瞑目的眼睛。

二人具是一驚。

“糟糕!”昊月心下一凜,提起白容便往晨輝殿掠去。二人所經之處,都經過了火海的洗禮。木屋已經付之一炬,不覆存在。

“出什麽事了?”白容大驚。

“你在這裏等我,不要亂走動。”昊月說完,當即讓自己的神識覆蓋三界,覺出瑤音的氣澤在鬼門外如日中天。便立刻腳踏青雲,飛身下界。

“你等等我——我也要去!”白容在昊月身後呼喊,連忙追上去,但頃刻間便已不見了昊月的身影。離恨天上,只留下白容一人在遍地焦黑的屍堆裏瑟瑟發抖。

卷三 美人冠玉 終章(6)

就在鬼族全線潰敗之時,瑤音手執赤帝,迎風而立。長劍揮舞,劍氣所指之處,紅光閃現,數不清的仙人便在劍下灰飛煙滅,化作虛無。這一切發生在瞬間,鬼族上下士氣大漲,舉皆歡呼。

“昊月——你給我出來!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!”昊月趕到鬼門關時,瑤音正揮舞長劍殺紅了眼,嘴裏呼喊著自己的名字。

瑤音渾身是血立於墻頭,昊月擔心不已,立刻飛到她身邊,急道:“瑤瑤,你怎麽了?是不是受傷了?都是我不好,我不該留你一個……”

昊月的話沒有說完,赤帝劍已經穿透了他的胸口。眾人驚呼。有不少鬼族生靈認出她便是花君宴的發妻,此時的她為鬼族挺身而出,讓鬼族眾生重又燃起了希望。山呼萬歲。

“這是你欠我的。”瑤音面不改色,冷眼相對,眸中毫無感情波動。只有數不清的厭憎和惡心。

“你就這樣恨我?”昊月低頭,不可置信的看著身前的瑤音。他的呼吸漸弱,視線也開始模糊。他努力的想在她臉上讀到絲毫的情愫,可是他失望了。

瑤音的眉目無悲無喜,看他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。

“原來是這樣,是我自作多情了。”昊月並不掙紮,聽憑身體愈來愈冷,最終因赤帝劍的戾氣,將身體血肉灼燒。

昊月盯著瑤音的眉眼,虛弱道:“我原以為一切會往好的方向發展,沒想到結局竟是這般……罷了罷了,這麽多年了,我一直都在想,如果當初死的是我就好了。如今能再看見極盛時的你,我已經沒有遺憾。”

“你又在演什麽戲?”瑤音一聲冷笑,“我不會再上你的當了!”

昊月面露痛惜,苦笑搖頭:“我從來沒有騙過你,我也從來不覬覦帝位,我所有愛著的想要的一切,都是你。我對你的愛絕不比你愛慕君的少。如果我死能夠讓你開心,我絕不會拒絕。”昊月揚起嘴角,握著瑤音的手,將她拉到懷裏。赤帝劍再次深入,直至劍柄。

瑤音重又回到他的懷抱聞到了熟悉的味道,只覺得十分惡心,拼盡了毀天滅地的力量卻依舊掙脫不掉昊月的懷抱。瑤音瞬時大驚。她從前就知道昊月很強,曾為修羅的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。可如今她已取回瓊華金身,在重傷的他面前卻連反手的機會都沒有。

瑤音更加迷惑了,“你……你為什麽不跟我打?”

昊月彎起眼睛,釋然一笑:“我為什麽要跟你打?我從來都不與你爭辯,無論過去,現在,還是未來……不,沒有未來了……我知道你從沒有將我當做男人,但是我從第一眼見到你,就知道,你是這世上最美的女人。”昊月說著,擡起手,憑空拈來一朵花兒,綴在瑤音的鬢角。

瑤音怔忪,想要反抗,卻動彈不得。

“真好看,真好看……”昊月喃喃自語,聲音虛弱無力,已經幾不可聞:“能死在你手裏,我很高興……”

瑤音用盡全力推開他,卻發現桎梏自己的力量已經消失了。昊月的身體重重的飛起,最後就像一片柳絮飄落,而後砸在地上。鬼族眾生蜂擁而上,食了他的血肉,最後,連一塊完整的骨頭都沒有剩下。

就這麽結束了?

就這麽結束了。

瑤音看著城下的屍山血海,發現身邊所有的人都死了。不論新仇舊恨,全都逝去了。那些無論痛苦還是愉快的記憶,全都變成了回憶。塵歸塵,土歸土,不覆存在。

“啊————”隨著一聲巨大的悲鳴,瑤音通身一閃,化作了一條巨大的銀龍。遮天蔽日在雲海裏翻騰。大雨傾盆落下,洗刷著三界大地的腥風血雨。

卷三 美人冠玉 終章(7)

銀龍的哀鳴持續了三日,大雨下了三日,三界才終於恢覆了往日的和平。

瑤音坐在株晟宮的大殿上,看著眼前空蕩蕩的一切,很有一種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覺。一切都與萬年前一般模樣,可那些人都已經不在了。

“死了的人一了百了,活著的才孤寂一生。”昊月的話回想在耳旁,她突然覺得,那些討厭的人,再回想起來的時候,也變得不是那麽討厭了。經歷了才知道,一切的恨皆源於愛,哪怕他們繼續在眼前晃蕩繼續惡心自己,也比現在這樣一個人待著要好上許多。

一切都很安靜,安靜得怕人。

就在這時,大殿上突然響起一陣緩慢而鎮定的腳步聲。瑤音本以為是幻覺,卻聽腳步越來越近,直到在自己身前停住,瑤音才擡起頭,看見昊月眉眼帶笑,站在臺階之下。那一瞬間,瑤音覺得又驚又喜。可也僅限於一瞬。

瑤音很快恢覆了平靜,冷眼相對,“你沒死?”

“你是問我,還是問昊月?”那人眼角帶笑,眉目如畫。瑤音細細打量,便見他那一頭銀發,實在閃耀,沒有力量絕對達不到。但昊月……她可以肯定,他已經死在自己的赤帝劍下,難以回天。

“你不是昊月?”瑤音蹙眉,試探性地問。

“當然不是。”眼前人笑著聳肩,拂袖間褪下了昊月的外表,露出了夜九的本尊。她捂著肚子,在大殿之上笑得花枝亂顫。

“夜九?”瑤音大驚,聲音顫抖,“你是夜九?為何我識不破你的易容?”

“很簡單啊,”夜九眼波流轉,掩嘴一笑,“你的力量沒有我強。”

“不可能!”瑤音斷然不信,“你究竟用了什麽歪門邪道?”

“你還是這般自以為是,”夜九無奈聳肩,“如今我的力量在你之上,這是不可爭的事實。”她說著,擡手一指,瑤音的身體便被一股強大的靈力束縛,隨即整個人飛了出去,重重撞在石柱上。瑤音全身癱軟跌倒在地,只覺一股無形的巨大壓力將她壓在石柱上。她再提不起任何力氣。

“這些年來我日日苦修,為的就是這一天,將你們這些天生的優越感踩在腳底。”夜九一臉嘲弄,笑道:“怎樣?被我玩弄於鼓掌之間的感覺可好?”

瑤音奮力掙紮,可壓強卻越來越大。她只覺喉中腥甜,一口鮮血噴湧而出。

“為什麽……為什麽你……”瑤音用盡了力氣,可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。

“不要覺得怨天尤人,這些年,你的時間都花費在聚氣凝魂。而我,卻從未死去。”夜九緩步走上高臺,坐在帝位之上:“當年你殺我之後,我便順勢跟在鬼君身邊,這些年一直潛伏在鬼族,我們曾經見過。你可以叫我九卿。”

“……你是九卿?!”瑤音大驚。

“不錯。當年你被昊月所殺,死得那般徹底,若沒有我,你怕是活不過來的。”夜九摸了摸帝座上鑲嵌的寶石,面露得意,只聽他話鋒一轉,又道:“今日我便讓你做個明白鬼,也算報答你替我解決昊月的恩情。”

夜九笑了笑,接道:“你知道花君宴為什麽需要你的金身麽?”

瑤音搖頭,這正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原由。

“花君宴的元身是一棵狐尾草。狐尾草需得旁人百年的眼淚澆灌才得以化為人形,彼時慕君喜歡的女孩無故消失,於是他修道成仙上天入地去尋她。不知該說他運氣好還是不好,一入天門便得到了帝宴的賞識。帝宴表面大公無私,實則卻為你盤算了一切。可他機關算盡,到頭來卻是聰明反被聰明誤。”

“帝宴為慕君下了一個死咒,這一生只得愛你一人,否則將萬劫不覆,永墮深淵。慕君心裏早已有人,而你的性子又乖張叛逆,若非礙於你神女的身份,他連看都不想看到你。天族到底留不住他,他本以為舍去帝君的位子墮入鬼族便能逃過詛咒,誰知他的身體還是日漸虛弱。那時恰逢鬼族暴.亂,他得了你的金身,才不至於繼續潰敗。”

瑤音背脊發冷,通體寒涼,聲音顫抖,“這些,你從何得知?”

夜九並不答她,繼續說道:“狐尾草的天性花心,可愛人只會有一個。後來你死在昊月劍下,慕君始在碧海滄淵的盡頭,可以倒映前塵過往的水鏡中知道,原來你就是他尋了多年的女孩。”

“……”瑤音神色黯然,放開緊握的雙拳,心中頹生悲涼。

“花君宴用結魂燈凝了你的氣澤,可到頭來只有花漓落的那一魂一魄而已,另外的魂魄不知所終。他無心處理政事,我便接替了鬼君之位。在我的治理下,鬼族蒸蒸日上,我思量再三,覺得鬼族仙族實在沒有對立的必要,於是遞了拜帖與昊月,一連十二張,皆石沈大海。我偷上天宮,一連觀察了昊月七日。那七日裏昊月日日酗酒,對政事不聞不問。呵,三界眾生大多還活在水生火熱裏,而慕君和昊月的心中卻只有兒女情長!他們根本不配為帝王!”夜九說到此,發出一聲冷笑,讓人通體寒涼。

“從那時起,我便下定決心,定要除了這二人,還三界生靈一個美好未來。這一局,我布了萬年,我等這一天,也等了萬年。你,便是我手中最重要的一顆棋。”

卷三 美人冠玉 終章(8)

“你算計了我們一萬年?呵,你為了這個,竟不惜委身昊月?”瑤音啞然失笑,神情充滿了鄙夷。

“你懂什麽!”夜九“啪”地給了她一巴掌,瑤音的嘴角再次流出鮮血。

瑤音仍是不改嘲笑,道:“看來這些年,你過得也不大好受。”

“再難受的日子都已經過去了!如今慕君和昊月已死,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!普天之下,只有我,才是這三界之極,無人可敵!”

夜九略帶些瘋狂的笑了許久,才正色道:“你們習慣了眾星捧月,習慣了活在前人的光輝裏。你們不了解凡間疾苦,更加不了解卑賤底層的生活,又憑什麽登極為帝王?我承認,昊月和慕君曾經做的不錯,但如果我為帝君,必能將三界帶向新的高度!他們永遠也無法達到的高度!”

“就憑你?”瑤音冷哼,滿是輕蔑。

“我憑什麽不可以!”夜九勃然大怒,飛下臺階,提起瑤音的衣領,與她四目相對。

瑤音嘴角還在流血,可她卻並不覺得痛了,她帶著分同情看著夜九,一字一頓道:“我真心可憐你。”

“收起你那虛偽的笑!你們都不配為帝,只有我,才是天生的帝王,心系蒼生!”

“心系蒼生?”瑤音又是冷笑,“如今亂葬崗上屍山血海,白骨遍地,這就是你所謂的心系蒼生?”

“為了天下一統,必須有人犧牲。待我執掌大權重建天宮,他們的名字會被載入史冊,供後人讚頌。”

“死都死了,誰還會在乎什麽生前生後名?”瑤音長舒了一口氣,除了痛苦之外,更顯得有些疲憊。夜九為了她的帝王夢,害死了多少人?那些本不該有的仇恨和誤會,全都因她而起。她才是這一切的幕後推手。

夜九冷冷一笑,擡手將瑤音打回了原形。她居高臨下,看著地上的銀龍,淡淡道:“沒有了昊月和慕君,你曾引以為傲的力量在我面前將一文不值。”夜九說完,單手覆上龍身的龍角,接道:“待我得到你的金身,便將你嵌在帝座之上,我要讓你親眼見著,我是如何帶領三界眾生走向光芒萬丈的明天!”

“你已經獨步天下,還要金身做什麽?”瑤音輕蔑一笑,“你口口聲聲說對我們的身份嗤之以鼻,實則羨慕得緊吧?你也想要至高無上的尊貴血統,你也不想自己的原形只是一株植物,是也不是?”

“你給我閉嘴!”瑤音話音剛落,‘啪’地一聲,夜九再次重重地給了瑤音一巴掌。扇聾了她的左耳。

“你給我記住!你不再是帝姬,更加不是帝君!這世上已經沒有第二個帝宴可以護你周全,昊月更加不會活過來!他已經被你親手所誅,你已然孤立無援!”夜九說著,高舉的右手裏出現了一把匕首,匕首綻放寒芒便要落下。瑤音任命的閉了眼,聽憑她處置。

對瑤音來說,她在乎的和不在乎的都已經不覆存在了。其他身外事,真的都無所謂了。

預期的匕首遲遲沒有落下,瑤音虛弱的睜開眼,卻發現身前立著一個熟悉的背影。他背對著自己,逆光而站。他身型清瘦卻又擁有高大堅實的肩膀。一襲月白長袍,幹凈素雅。銀色的頭發垂在膝下,艷麗絕倫。

“昊……月?”瑤音動了動爪子,扯起眼前人的衣袍,不可置信道:“昊月,你沒死?”

“我死了誰來保護你?”昊月說完,回身一笑,抱起瑤音,在她的唇上印下一吻。瑤音再次化為人身。他們的對面,夜九雙膝跪在地上,膝下滲出了一灘鮮血,染紅了晨輝殿潔白的地磚。

夜九雙目圓瞪,一臉驚恐。嫣紅的雙唇張張合合,卻發不出一絲聲響。

“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?”瑤音定了定神,揪著昊月的衣袖。

昊月溫柔一笑,解除了夜九身上的禁咒。夜九隨之呼吸一窒,驚怒道:“你沒死?!”

“很顯然,不是麽?”

“你為什麽沒死!”

“你千算萬算,算漏了一點,”昊月握住瑤音的手,微微一笑,“瑤瑤還活著,帝瑤尚在繈褓之中,我如何舍得死?”

瑤音聞言,通身一震,昊月用掌心的溫度溫暖她冰冷的指尖,接道:“不過那時候,既然瑤瑤希望我死,那我便順她的意罷。我的目的只是希望她開心,至於我在她心中是活著或是死了,並不打緊。”

“這就是你們偉大的愛情麽?呵……哈哈哈哈……”夜九聞言大笑,幾近癲狂,“我費盡心力,就差這最後一步!”

昊月嘆了口氣,“你與我不同,如何猜得到全部?”

“不同?我與你最大的不同就是出生!”夜九神情激憤,怒不可遏,“就因為你是高貴的鳳族,所以無論我如何努力,到頭來還是及不上你!你可知這萬年來我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?我每天只睡一個時辰,旁的時間都在修行,這才有了現在的我,力量更在瓊華之上!可你呢?終日酗酒,渾渾噩噩虛度光陰。可就算這樣,你的力量依舊在我之上!所以我只能倚靠瓊華,借她的手替我殺了你!”

“你錯了,”昊月看著瘋狂的夜九,平靜道:“你我最大的不同在於,你從來只站在自己的角度揣度他人。你沒有愛人之心,你體會不到我的心情。”

“呵,現在你還活著,我無話可說。但是我不服。如果我與你一樣,有著鳳族血統,我絕不會輸給你。”

“我的力量不在於我是鳳族。”昊月冷冷道:“我之所以能有今日的成就,還要感謝瑤瑤。”

“我?”瑤音一臉疑惑。

昊月笑著點點頭:“當年我同你一齊在慕君門下修行,受盡了你的……照顧。”

瑤音聞言,面色一紅。她知道,“照顧”這個詞實在是太委婉了,該說是“欺淩”才是。

昊月接道:“從那時起,我便學會了一邊吃飯一邊修煉,一邊幫你抄作業一邊修煉,到後來我發現,就算自己在睡夢中,也依然在修煉。就連現在同你說話之時,亦是如此。”

“不可能!”夜九聞言,斷然打斷道:“這絕不可能!”

昊月聳肩,“對旁人當然不可能,但在我身上,這是事實。”昊月說著,在瑤音手背印下一吻,“謝謝你,當年將我欺負得十分徹底。”

卷三 美人冠玉 終章(9)

見二人公然調情,夜九氣得渾身發抖,更加覺得他們不將自己放在眼裏。如今昊月還活著,她知道自己已經勝利無望,盛怒之下索性心一橫,用盡全部的力量將一枚赤紅的水珠射向瑤音。只見紅光一閃,轉瞬即逝,水珠沒入了瑤音的眉心玉,而她毫無所覺。

與此同時,夜九的身體開始發生變化。她的銀發大把大把的掉落,頭頂很快光潔一片,皺紋橫生。她的銀發落在地上,頃刻間便不再閃耀,變得毫無生氣。

緊接著,夜九口吐一大口鮮血,癲狂地大笑起來:“哈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夜九的笑聲回蕩在空曠的大殿裏,場面十分詭異。

“她怎麽了?”瑤音心一寒,只覺身體越來越冷,不禁裹了裹衣裳。

“不知道,”昊月將瑤音護在身後,“保險起見,殺了再說。”

“慢著!”夜九定定看著昊月,冷笑道,“你現在不能殺我了。”夜九的聲音與前一刻大相徑庭,銀鈴般的嗓音變得黯啞低沈,仿佛男聲。

昊月瑤音俱是一驚:“你是男人?”昊月蹙眉,一臉嫌惡。

夜九摸了摸自己的光潔的頭頂,對著昊月嫣然一笑:“我本來就是男人。”

“你!”昊月只覺一陣惡寒,汗毛倒立,剛想了結他,身後卻傳來聲聲呼救。昊月驚愕擡頭,便見瑤音面色慘白,捂著頭,縮成了一團。很快,她便恢覆了原形,全身上下布滿了紅色的印記。尤其額上,青筋暴露,疼得面容扭曲。

“瑤瑤,你怎麽了?”昊月立刻將她抱在懷裏,為她渡氣,可無論他付出多少靈氣,瑤音皆不見好轉。

“別白費力氣了。”夜九匍匐在地上,四下收集散落的銀發,淡淡道:“她中了我的詛咒,是你解不開的,死咒。”

“你說什麽!”昊月一把將他拎到眼前,狠狠的給了他幾巴掌:“你再說一遍!”

“說多少遍都可以,瓊華中了我的詛咒,如今她的命與我連在一起,我死了,她必也會死。”夜九眸子裏閃現出妖異的光,笑得一臉得意,“咒引是我的血,載體是帝宴的舍利子。也就是說,我死了,瑤音就會死。瑤音死了,帝宴所化的十方天界就會化作灰燼,什麽都留不下。”

“你!”昊月怒極,接連又打了他幾巴掌,將他滿臉是血。

“我打不過你。我能惡心你。”夜九耷拉著頭,擦了擦嘴角的血,笑道:“我現在很脆弱,說不定一個想不開就咬舌自盡了。到時候,瓊華可就回天乏術了,你要想清楚。”

昊月看著地上痛苦哀鳴的瑤音,強壓住怒氣,“你想要什麽?”

“我想要你死!”夜九一字一頓,“血咒的內容是只要你還活著,瑤音就會一直痛苦。不會暈,不會睡,只有痛!鉆心刻骨的痛從這裏開始,蔓延全身!”夜九指了指眉心,“如果瑤音死了,我們都會死,乃至整個三界都會消失。但是你死了,她就能解脫。怎麽樣,一個換三界,劃算吧?”

昊月雙拳緊握,全身顫抖,眉宇間寫滿了痛苦。

他一早便察覺出夜九有問題,將瓊華送去鬼族避難,卻不想綢繆了一切,終究還是讓他鉆了空子。這是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很無能。

“快做決定,不然她又要多疼一會兒了。”夜九理了理手中的銀發,將它們編成了辮子悉心收好,放在懷裏。

下一刻,昊月便長舒了一口氣,放開了雙拳。

“看來你已經有決定了。”夜九支著頭,一臉玩味,“值得嗎?你這麽愛她,但是她愛的,是慕君啊……”

“……”昊月沒有理他,徑直抱著瑤音消失了。大殿上,只留下滿臉血汙,眸中帶著不甘和怨恨的夜九。

……

……

冷,很冷,越來越冷。

瑤音拖著疲憊的身體,昏昏沈沈間似乎聽到了昊月的聲音。

他說:“我說過,你沒了眼睛,那便拿我的去用。你沒了性命,我便給你我的命。你痛,我比你更痛。如果我死了,能讓你得救,我必不會猶疑。”

……

……

然後,瑤音做了一個很長的夢。夢裏昊月深情款款的擁抱著她,在她唇邊親吻。舌尖過處,柔軟而炙熱。瑤音覺得這就像是最後一次擁吻一般,昊月瘋狂肆虐,在她的嘴唇裏汲取著溫柔。他的體溫縈繞在她身邊,讓她覺得那般真實和溫暖。

但溫柔的時光並沒有持續很久,他在她的眉心印下一吻後,便緩緩道:“對不起……我一生都在盡力彌補自己曾經帶給你的傷害。現在,只差這最後一步了。”

昊月笑著伸出右手,憑空喚出紫霄劍,剖開了自己的胸膛。在昊月的胸中,有一顆跳動著的七彩琉璃。他顫抖著雙手,將這顆帶著毀天滅地神力的琉璃嵌進了瑤音額心。瑤音只覺得自己的額心冰冰涼涼,一股巨大的能量正涓涓不停的流入自己的身體。

“我知曉你要漂亮,所以特意為你制了一枚漂亮的眉心玉,希望你喜歡。”昊月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抱緊她,親吻她的額心,“永別了,我的陛下。”

昊月面色蒼白,慘淡一笑,身體就如塵埃一般散去,驚起了一池飛絮。

卷三 美人冠玉 終章(完)

夜九獨自神傷了一會,便起身沐浴焚香,然後又到昊月的衣櫃裏挑了一件最為奢華的玄底鎏金朝服,將自己打扮得像個帝王。這是他萬年來第一次著男裝。就算他已沒有了銀發,沒有了舍利,但憑借自身的氣場。依然器宇軒昂,氣度不凡。

夜九看著鏡中的自己,唇角上揚,十分滿意。他穿著帝袍在株晟宮裏逛了一圈,最後又回到了空蕩蕩的正殿,端坐在龍椅之上。他閉上眼,似乎看到了滿堂神佛在對自己三呼萬安。夜九微笑拂袖,朗朗道:“眾卿平身。”

可幻想終歸是幻想。大殿上靜得可怕,沒有人回答他,有的只是滿地血汙,分不清是他的還是瑤音的。可夜九並不低落,反而興致高昂走下臺階,拿來掃帚和抹布,徒手將大殿的每一處臟汙擦拭幹凈。晨輝殿迎來從未有過的亮堂,每一塊地磚都能映出倒影,幹凈得就像鏡子。

夜九對著君座上的夜明珠‘哈’了一口氣,悉心擦拭,確保不沾染絲毫塵埃。

“真正有資格坐在這上面的,只有我。”夜九輕嘆,喃喃自語。

帝君這個位子,他想了一萬年,可到頭來還是棋差一招。他不悔,不怨,他只是可惜。他心中的大夢想,怕是沒機會實現了。

夜九轉身,卻發現瓊華正倚在玉柱上看著自己,不知道已經看了多久。夜九一眼便看到瑤音的眉心玉發生了變化,只見她眉心三點朱紅的中間,綴有一顆七彩的琉璃珠。正是昊月的心頭玉。

“你就這麽想當天君?”瑤音神色淡然,看不出喜怒。

夜九大方點頭:“心頭唯一所想,亦是我活下去的信念。”

“你這是在威脅我了?你我命系一線,想讓我與你陪葬?”

“我賭盡最後一絲可能,卻還是輸得一敗塗地,我果真還是無法理解他。”夜九搖頭,有些無奈,“我賭他舍不下你,賭他想要歷經輪回,轉世重生,可誰知,昊月果真一心只為你盤算。你有了他的眉心玉,血咒便只對我有用了。我的命,系在你身上,如此而已。”

瑤音心無喜怒,並不覺得意外。

“昊月失了心玉,便再無可能重生了,”夜九長嘆了一聲,“他跟花君宴一樣,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。”

“那又如何?”瑤音神色淡漠,冷眼相對。夜九神色一驚,被她這副冷淡的模樣噎得說不出話來。

“至少現在,我並不覺得難過。”瑤音負手而立,緩步走上臺階。她能感覺到眉心的琉璃始終流淌著絲絲溫暖,無名指的指環也閃亮如新。

“並不是有結果的愛情才是愛,只要他們還在我心上,死亡又算得了什麽。”瑤音轉身,看著晨輝殿,眼前似乎又出現了一個個熟悉的身影。或笑或鬧,如搖箏翊聖。或嚶嚶哭泣,如孩提時的昊月,還有在高臺之上,慕君高深莫測的環抱雙手,與自己並肩而立的模樣。他瀟灑俊逸,一如當年。

瑤音閉眼伸出手,淡淡一笑,“如今我依然能感覺到他們,就像他們從未離開。”

夜九看著高臺上的瑤音,竟突然覺得瑤音一瞬便褪去了所有的稚嫩,成了真正的大地女神。她的內心不是激不起任何漣漪的死水,反而是一片汪洋。不是不恨,而是寬廣到能包容一切。這或許是佛陀口中所言的“無所爭”的境界。

“我突然想要仰望你了,”夜九釋然一笑,放下心中大石,“就像你所說,達成心願的方法不止一種,有你做天君,我也算為蒼生做了件好事罷。畢竟,若沒有我,你永遠都是那個有勇無謀的長公主。”

夜九祭出長劍,覆上脖頸,剛想自我了結,手中的長劍卻彈開了去。同一時間,他的身體不受控制的朝瑤音飛去,重重落在她身前,跪倒在地。

瑤音居高臨下,冷漠看他:“就這麽死了,誰來當天君?”

夜九怔忪,不明所以。

“你既然說自己是天生的帝王,那便證明給我看。”
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
“你想做天君,我便成全你。”

“當真?”夜九聞言,心頭狂跳,生怕她是戲言。

“當真。不過我有條件。你有你的夢想,可到底傷害了旁人。三界因你而生靈塗炭,這分債,你不得不還。”

“還!該還!”夜九止不住地點頭,“我若成帝,一千……不,五百年我必還你一個仙境樂土!”

“不要答應的這麽快,我的條件,你未必能承受。”瑤音走下臺階,憑空變出一枚與肩同寬的水晶盆,遞給夜九,“若你為帝,從此便要長跪於禦座前,哪裏都不能去。你的雙膝需磕於白玉之上,雙手捧著紫徽壇承接天露。你的雙手不可落下,卻也要靠自己的力量撐著。”

瑤音一拂袖,只見一脈清水從天而降,全數落在紫徽壇裏,源源不絕。

“這是天下蒼生的眼淚,只要有人流淚,天露便不會減少。紫徽壇雖看上去不過半人大小,可不論落下多少眼淚,它都能裝的下。接了多少水,它會便有幾分重。這份差事,可並不輕松,你可能承受?”

夜九毫不猶疑,挺直了背脊,端端正正跪在禦座前,捧著紫徽壇的雙手高舉過頭頂,神色堅定,點了點頭:“能。”

“紫徽壇落下之日,便是你去跟昊月慕君敘舊之日。”

“我對他們沒有什麽感情,敘舊就不必了。”夜九胸有成竹,絲毫不將紫徽壇放在眼裏。

瑤音微一頷首:“五百年後我來驗收成果,你好自為之。”

瑤音走後,夜九便閉上眼,享受著晨輝殿的一切。

他本以為自己也要遂慕君昊月而去,沒曾想,自己最想要的東西,竟唾手可得。他忍不住微微揚起嘴角,兩行清淚順著臉龐流下。

這一刻,他等了一萬年。

……

出了晨輝殿,瑤音整個人便沐浴在陽光裏,她深吸了一口氣,只覺好久沒有這般輕松了。

空中日頭正盛,空氣是一等一的好。擡眼望去,一群鳥兒結伴飛過,嘰嘰喳喳吵鬧不休。離恨天上,漸漸覆又恢覆了些許生氣。

“紫宸,你感受到了麽?今天天氣真好。”

瑤音張開雙臂,站在崖邊,任由陽光灑在身上,溫暖愜意,“以後我所得到的一切,都要與你分享。”

“我知道……你一直都在。”

全文完

(作者有話說:終於寫完了,嘔血三升!還有一水的番外^_^)

卷三 美人冠玉 番外 花君宴的信

狐尾草,體有異香,生性媚喜且花心。百年藏於地下,百年後破土而出,見著其第一眼之人需用眼淚為其澆灌百年,而後才可化為人形。因得這般苛刻的條件,我依你百年淚水澆灌而成上神,成了千百年來唯一的一株幸運草,也是世上僅存的狐尾草族。

百年間,我眼不能辯,只能偶爾聽見你的聲音。你的聲音甜甜膩膩,一直喚我:“花花,花花……”分明是開心的聲音,卻一直有眼淚滴答滴答的淌下,最終流進我的血脈裏。

後來,你離開了,狐尾坡也付之一炬。我修成上神,上天入地尋找你的氣息,終究一無所獲。直到我去到了離恨天,在那裏見到了長大的你。

瓊華帝姬。

但很可惜,我並沒能認出你就是那個為我流盡眼淚的女孩。那時的你是那麽的讓人討厭。驕傲,自負,蔑視天下所有人。當然,除了我。

你受狐尾草蠱惑,將永生鐘情於我。

彼時鳳族出了白容,在虛妄山裏歷劫百年涅槃而出,此事驚動了天家人。帝宴曾私下同我說過,當初造鳳族,便賦予了他們天賦異稟的仙格,但同時也下了一個咒——風族須進虛妄山,置之死地而後生。多年來鳳族涅槃之神少之又少,在虛妄山裏能待得最長的也不過數日,如今卻出了白容,他的神力深不可測,難保未來不會對我造成威脅。於是帝宴下令,在他羽化之時,鳳族需舉族護法。護法只是表面說的好聽,實質就是殉葬,為了三界的安定,他們需要跟那些不合理的物件一起,從這個世上消失。

帝宴為你謀劃了一切,就連我,也被他算計了進去。他羽化前,給我的咒是一生只愛你一人,陪在你一人身邊,否則仙格永失,魂飛魄散。我付出了巨大的代價騙來了你的金身,我本以為有你的金身護體便能活下去,卻發現,他的咒,也是烙在我們的靈魂裏。

我的身邊沒有你,沒有你的愛,我還是在繼續腐化。我知自己時日無多,便看了水鏡。我希望在消失之前,再見到你,為我傾盡了眼淚的你。我在水鏡裏看到了幼時的你,那般可愛……那般可怕。

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,而是最愛的人就站在眼前,我卻沒有認出來。

呵,也只怪我當初太自負,覺得旁人愛上我是理所當然,就算是大神女也不例外。可我早該想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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